第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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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【1】我的心像大雨将至,那么潮湿。

    米楚曾说过,就是一枚炸弹放在我和陆齐铭中间,都炸不开我们。

    而我忘了告诉米楚,有些东西的引爆力往往会比炸弹来得庞大。比方说,回忆;比方说,我们未曾参与对方的过去。所以有一天,当这些过去以猝不及防的姿态出现时,我们便会被打得措手不及。

    我总以为我的那段身世并不需要人人知道,毕竟它已经丝毫不能控制我的生活。但是我却从未想到,它出现之后便将我的生活毁得一团糟。

    昨晚,当陆齐铭得知苏扬是我的哥哥后,不顾众人愕然的眼神,拉着我便朝外走去。我回过头,看到张娜拉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。

    葫芦对我比画着口型说,我会送她回去。米楚、千寻、苏冽她们也都一副先去看看是什么事的表情。

    我和陆齐铭面对面地坐在酒吧街对面的咖啡馆里,一些被误解的过去像宣纸上的一团浓墨,铺陈开来。

    那天下午,妈妈的电话像窗外的雷电一样霹碎了我的世界。

    她断断续续地哭着说,洛施,你爸爸出事了……他的手臂在工厂里被机器打断了……镇上说要换到市医院,我们在路上……刚在医院看到陆齐铭和别人牵手的我,接到电话后,来不及有任何思考和伤感,便疯了一般朝市医院赶去。家里一直不富裕,而且我一直在念书,学费生活费使得并不富裕的家庭入不敷出,全家只靠爸爸一个人工作养家糊口。本来已是力不从心的家,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。妈妈上气不接下气的哭泣声,更证明了爸爸的手臂一定伤得不轻。

    在路上,我开始给苏扬打电话借钱。那天,是赶来后的苏扬送钱给我,我才能安稳地安置爸爸在医院做手术。

    当爸爸的手术结束,医生确认已经无大碍时,我才缓了口气,送苏扬去酒店休息。

    爸爸截肢给我带来的悲伤,已经使我忘了刚刚那些痛彻心扉的难过,也忘了我深爱的陆齐铭就在同一家医院。

    所以,我至死也不会想到,我与苏扬一起走进酒店时,身后会有一个男孩眼睛红得像小白兔的眼睛一样。

    我一直觉得我跟陆齐铭之间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,直到这时我才发现,有时候,我们的眼睛会欺骗我们。

    就像在妈妈打电话前,我风尘仆仆地从旅游的地方赶回来看陆齐铭,却看到他牵着张娜拉的手一样。

    陆齐铭告诉我,其实张娜拉和他小时候是玩伴,后来因为搬迁两个人分开了,已有许久未见。而那天发烧发得走路已经迷迷糊糊的他,来医院打针碰巧遇到她。

    她看到陆齐铭也特别开心,得知陆齐铭病了,便自告奋勇地照顾他。而那天她好像刚失恋,心情抑郁,聊着聊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。她睡得格外不沉稳。陆齐铭说她小时候就有个毛病,睡觉时一定要知道旁边有个人,这就使得她经常抓住他的手不放。

    而那天,陆齐铭隔了十年再次遇到她,一时怜悯,就轻轻地把手放在她手边让她牵着,安稳地睡。

    陆齐铭说,洛施,我知道,这件事是我的错。但是娜拉,我是把她当亲妹妹对待的。给你发短信时,我是怕你多想,才说跟葫芦在一起的。

    只是你不知道,其实我在门外看得一清二楚。对吧?我淡笑着回道。

    陆齐铭低下头,他善意的谎言报复了他。

    电视里演的,两个人多年的误会解除后,往往会抱头痛哭。

    可是昨晚,我和陆齐铭讲述着那些事,却异常平静,就连得知事情的真相时,两个人也依旧是面对面地坐着。在咖啡馆氤氲的钢琴声中,我看到陆齐铭眼里的忧伤一波又一波,突然明白了苏冽说的大悲无言的含义。而我心底的忧伤也像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,可是我却动弹不得。

    事情的真相,使得我全身无力,我到底是该笑还是哭?

    陆齐铭为了保护我的名誉不受伤害,没对葫芦吐露过一个字,关于他看到我与别的男人走进酒店的事。

    而我,为了保护他的名誉,也没对米楚她们说过一个字,其实我看到了他与别人牵手。

    我们到底是爱对方爱得太深,还是爱自己多一点,所以才变得如此小心翼翼,不愿意放下自尊去向对方求证一下,不愿意放下身价试图被伤害一下。

    这个单薄的真相在我们分开的这些时日面前,变得不堪一击。

    原来,我们只是因为这样简单的理由,便放开了对方的手。

    我想,这样的认知,让我们各自惭愧。所以,我们相对静坐到咖啡馆打烊,都没有一个人先开口说“和好”这两个字。

    那晚,陆齐铭送我回家,种满花树的街道摇曳着芳香。

    此后我的记忆里,便一直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出现,陆齐铭和我走在中间。

    影子被路灯拉长,相聚在一起,又分开,又相聚在一起,再次分开。它们始终都像两个轨道的行星般,无法预测我们的未来。

    【2】爱情生活里,比找不到安全感更可怕的是找不到安全套。

    我正躺在床上想着往事,电话突然响起来。我看表,才七点。从昨晚回来,我一直没睡。

    我睁着眼睛如一具尸体般躺在床上,那些说不出口的难过和压抑埋在心底,让我恨不得拿刀子把心剜出来,才能停止那种难以忍受的痛。

    我有些疲惫地接起电话,米楚八卦地问,昨晚齐铭跟你说了什么?你看我这么大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打电话,你就快告诉我吧。

    我握着电话,紧紧地握着电话,就像当初握着陆齐铭的手那般坚定。可是后来我们还是被吹散在风中,悲伤蔓延了我的全身。

    看我没说话,米楚在那头焦急地道,操,洛施,怎么了?到底怎么了?是不是出什么事了?

    米楚关切的口气让我压了一个晚上的悲痛突然蜂拥而上,我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,就像婴儿来到人间时那种隐忍许久后的哭声,久久都不能停息。

    我和米楚坐在早餐店,米楚听了我的讲述后一声不吭。

    而我,也因为长达一个小时的哭泣和对米楚讲述整件事的发泄,已经平静了下来。我的眼睛流不出任何泪水,心底终于不再压抑,只是好像被挖心掏肺般空荡荡的,没有一丝力气。

    米楚催着我,先吃点东西,然后回家好好睡一觉,我让苏冽帮你请假。我摇头,这段逝去的感情怎么换得回?

    如果我和陆齐铭仅仅是因为谁先转身而分开,或许我不会这么难过。

    因为我从一开始便坚信这个世上最伟大的是感情,但经历了这番波折挣扎后,我才无力地看清,强悍的是命运。

    直到米楚送我回家时,我都静静的,不发一言。米楚拍了拍我的肩膀,把我送到卧室,直到看到我躺下,她才安心地去上课。

    临走前她对我说,洛施,有时我们太想爱了,反而更容易互相伤害。

    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富有哲理性的话,虽然我们相交了这么久,却从未讨论过感情。米楚自有她自己的苦情,但是她从来不说。

    她说,我只希望能看到你和陆齐铭像以前一样嘻嘻哈哈打闹,你不知道,这些年来,我看着你们一路走来,就好像是自己在谈情说爱。如果你们都不幸福,那你要我以后如何幸福呢?

    说到最后那句话,她有点哽咽。而我听着她锁门,走下楼的声音,眼泪才顺着脸颊开始滑落,滑落在耳朵里,凉透心扉。

    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,梦里是我们年轻的脸。那时的我和陆齐铭手拉手,米楚、千寻和葫芦在我们身后打闹,苏冽微笑着看着落叶。

    我们一直沿着那条落满金色梧桐落叶的路走,一直走,一直走,好像没有尽头一样。

    他们说要去参观我们的新家,我与陆齐铭相视微笑。

    我是从这片温暖的场景里猛地睁开眼睛的,我迅速地起床,翻箱倒柜地找东西。

    直到手里握住那张薄薄的纸后,我才仿佛舒了口气般地靠在床沿上。那张纸上,是陆齐铭画下的我们未来的新家的草图。最重要的是,右下角有我们两个的签名。

    我记得高三毕业那年,他给我办了生日宴会,送我这个礼物时,房间里所有的人都在惊叹。

    它仅仅是一张普通的纸,上面画着普通的图,但是陆齐铭说的话,却使它立刻变得价值连城。因为陆齐铭说,洛施,四年后,我要给你兑现一栋这张纸上设计的房子。

    那一刻,房顶有气球飘飞,周围有我的好友,在他们的口哨声和掌声中,我的眼泪落地。

    陆齐铭总能这样轻而易举地让我感动。

    当然,他也能说到做到。大学时,他除了上自己的专业课,还选修了室内设计课。每次我没课就陪着他去当旁听,但是每次我都会听着枯燥无味的课程睡着。

    当下课后看到他记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时,我总会假装崇拜地说,你好厉害。

    陆齐铭就会拍拍我的头,微笑道,傻瓜。

    他喜欢叫我傻瓜,我一直抗拒这个称呼,因为我觉得这些年来不傻的人天天听到别人叫你傻瓜,都会被叫傻。

    不然,我怎么傻得连话都不愿意问,就心甘情愿地和陆齐铭分开了呢?

    我不愿意自己一直沉浸在失去陆齐铭的悲伤里,我觉得房子里空荡得让我走动一步就会觉得寂寞。

    我看了下表,中午十二点,起身刷牙洗脸,然后去楼下吃午饭,直奔公司。

    路上我接到苏扬的电话,他说他正在跟客户谈生意,问我昨天晚上的事情有没有解决。

    对米楚倾诉过的我,已经平静了许多,所以只是轻描淡写地对苏扬说,没什么事。苏扬放心地挂了电话。

    我刚到公司,唐琳琳就扑上来问,洛施你怎么了?怎么脸色这么苍白?

    我冲她无奈地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我觉得人有时候会心存芥蒂,比方说我和唐琳琳。虽然我们在一个公司,平时她也对我关怀备至,但是我始终无法做到的便是对她像对米楚和千寻那样交心。

    我不但对爱情没有过多的安全感,对友情也是如此。如今我身边的朋友,没有一个是结交三年以下的。

    我想起千寻说的那句笑话,她说,爱情生活里,比找不到安全感更可怕的是找不到安全套。

    固然千寻同我们一样只有二十一岁,但是她所接触的人与事,以及生活给予她的心态,早已到达了三四十岁,所以她带领我跟米楚也活得整天不拿自己当少女。葫芦曾说过,我跟米楚往人堆里一站,那绝对是俩淑女,但一开口说话,一个声音让人幻灭,一个讲话开放得让人幻灭。

    【3】我每天都给自己打气,不怕死,亦不怕活下去。

    我刚登上Q,便蹦出群消息,是米楚她们在讨论该怎么安慰我。我们的群名字叫“我们是害虫”。

    我说,都几个熟人,别搞那些假情假意的,晚上陪我去喝酒就得了。

    她们几个被突然蹦出来的我吓了一跳,争先恐后地问我怎么不在家里休息。我说,睡醒了。别担心我,我没什么事。

    我说完这句话,她们才开始朝八卦的方向靠拢,比方说,你打算以后跟陆齐铭怎么办呢?现在误会解除了,你们俩还干吗拖着不和好?

    我说,这个问题有待考证,你们就甭担心了,顺其自然吧。

    我说这话时,外边有阳光从窗户钻进来,我桌子上的仙人球格外绿意盎然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哭过,我竟然觉得整个世界开始澄澈美好起来。

    但是这样的状况没持续多久我就蔫了下来,因为唐琳琳走过来说,蒋言叫我到他的办公室去。我问她怎么了,她说看不出来他的喜怒。

    我忐忑地走进蒋言的办公室,主编已经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了,压抑的沉默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。我刚走到蒋言的办公桌前,他就甩出一本书给我,蹙着眉头问,这是怎么回事?

    我看主编,主编指了一下封底图书价格的位置。我扫了一眼,马上就在心里哀号起来,完了,我是彻底完了。

    图书价格本是25块钱,上面却清晰明白地写着“22”。这个错误是我在出片前就检查出来的,并且提醒美术编辑要改掉的,可现在……我咽了咽口水,小心翼翼地说,这个,我有提醒美术编辑改正的……但是,当美术编辑到达蒋言的办公室,看到书上的错误时,立刻对我翻着白眼说,真服了你了,自己负责的书定价都搞错。

    我意外地看着她的反应,低声说道,我明明要你改过的啊!

    美术编辑听到我的话,不但没有领一点情,反倒突然大声嚷起来,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?上次校对就犯了错误,害得我加班给你替换文件,现在又这样。你总是出这样的错误,让我怎么跟你合作!

    我知道美术编辑是公司的老员工,但她咄咄逼人的态度还是让我当场就愣在那里。那一瞬,我听着她肯定的否认,竟然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。她强硬的态度让我百口莫辩。

    我想起苏冽跟我说过的一句话,作为一个新人,要适当地软一下。

    这样的僵局被蒋言打破,他说,你们先回去,林洛施你留下。

    蒋言说,林洛施,你是这本书的责编,所谓责编,就是这本书从头到尾,不管出了什么错,都要由你负责。你明白吗?

    我愕然地看着他,想要争辩什么,可是细细一想,他的话确实合情合理。最后,我黯然地低下头,点了点头,说,对不起。

    这三个字并不能帮你逃脱责任。蒋言严肃地说。

    我呆呆地站在原地,不知道此刻还能说什么。最后我脱口而出,那我辞职吧。

    我说完这句话,蒋言定定地没有说话。我以为他准会大发雷霆,可是我低着头等了一会儿,却听到了他的笑声。他说,苏冽跟我说,你特别英勇,现在看来,不过是缩头乌龟。

    我抬头瞪他,但在看到他沉静的眼睛时,我的气势却弱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不是穿家居服的那个明亮而又毒舌的大男孩,他是穿着西服,气势沉稳的老板,即便是笑着,也让人不自觉地有一股压力。

    最后他叹道,新人难免会犯错,但第一次就犯这么大的错,你也挺不容易的。

    我怎么听这句话怎么像在挤对我,但在这么严肃的环境下,我没有任何还口的余地。他说,我跟印刷厂打了招呼,暂时停印。你亲自去趟印刷厂跟他们沟通一下吧。

    蒋言的话让我忘了他刚刚还在挤对我,而是不停地对他点头,感激涕零地说,谢谢蒋总,谢谢蒋总。

    我从办公室出来时,美术编辑心虚地看了我一眼。我没有理会她,因为我觉得蒋言的话是对的,即使她有错,但更大的错在于我,更大的责任,也需要我承担。

    一路上,我都在感慨自己最近的悲剧状态,我觉得我应该去寺庙拜拜菩萨来灭灭晦气。

    但是在我还没想好去哪个寺庙拜哪尊菩萨时,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的鸣笛声。我转过头,看到一辆车疯了般朝我冲撞而来,我本想一转身跑掉,但是脚却像生了根般扎在原地,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慢慢地向我靠近。

    最后我两眼一黑,伴随着疼痛昏倒在地上。看来,寺庙也不用去了,菩萨也不用拜了。

    和陆齐铭分开后,我曾偷偷地走上过二十七楼,想一了百了地跳下去。爸爸出事后,我也曾一天一天地存过安眠药,企图吞下去。

    是的,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,有那么一段时间,我求死的心是如此强烈。但是后来,我被自己说服,我每天都给自己打气,不怕死,亦不怕活下去。

    当这辆车冲撞过来的那一瞬间,没有人知道,我突然由惊慌变成了平静,因为那么久以来我想做的事,终于实现了。

    我终于可以歇一歇了,放下所有的事来歇一歇了。

    那一刻,我的眼前浮现出初次见陆齐铭的情形。那年的元旦,他穿着白色毛衣,蓝色羽绒服,坐在霓虹闪烁的灯光下,微笑纯净,眼神澄澈。

    我多想告诉他,其实从一开始,我便对他怀有所有少女都拥有的心事。

    只是面对他身边的如云美女,我望而却步。

    我从未想过有一天,他会朝我走过来,会对我说,林洛施,我喜欢你。

    在有生之年,能听到陆齐铭的这句话,我愿意花光我所有的运气。

    我曾暗暗发誓,如果我们之间有一千步的距离,只要他朝我走来第一步,那剩下的999步,我都会坚定不移地朝他走去。

    可是后来的我,为什么忘了呢?

    齐铭,对不起,对不起。纵使我们因为怀疑对方而分开,可是这一刻,我还是如此如此地想念你。

    我还带着你画的房子的设计图纸,上面还有我们的签名。

    那是你许我的诺言,你看,我将它带走了。这样,你便会永远亏欠着我,便会永远记得我。

    【4】那天晚上他留在了我身边,却失去了我们此后的很多年。

    我挣扎着睁开眼睛时,周围一片吵闹声,虽然眼到之处都是一片白色,但当我听到那些熟悉的声音时,就明白过来,我没有进天堂。

    苏冽说,现在洛施都为齐铭自杀了,我觉得怎么着也得让齐铭把一辈子的责任给担负了。

    米楚说,对,张娜拉敢说半句废话,老娘让她废了。

    千寻说,你们还真是比洛施都惦记陆齐铭。

    葫芦说,我打了电话,齐铭正在来的路上。

    听了这话,我跟木乃伊一样“噌”的一下坐起来,我说,妈的,我是多么不优秀,上帝不愿意带我走。

    这句话来自米楚,她说,2009年,上帝爱听歌,带走了迈克尔?杰克逊;爱看新闻,带走了罗京;爱看漫画,带走了小新爸爸。

    一群人被我的生猛吓了一跳,只听我独自一个人念念叨叨,原来上帝不爱看美人啊,奶奶的。

    葫芦说,完了完了,这脑子都错乱了,齐铭想不负责都难了。

    我没有理会他的话,因为当我看到自己打着石膏的腿时,鬼哭狼嚎地尖叫了起来。

    米楚冲上来拍着我的肩说,洛施,别怕别怕,就你这身子骨,只要不是天灾人祸,小病小灾轻易拿不下你。

    葫芦在旁边说,淡定淡定,只是骨折而已。

    听了葫芦的话,我放下心来,斜了米楚一眼,真不知道她是在安慰我还是打击我。千寻和苏冽也走上来,苏冽说,得,看起来不是自杀。

    话,就算是自杀,我也会先杀了张娜拉垫底。我翻了个白眼回道。

    由此可以看出,我还真是恨张娜拉。不过上午米楚说昨晚我和陆齐铭走后,她打电话跟她前男友确认那段聊天记录,估计张娜拉已经提前通了风,她前男友一直在跟她打太极。

    而我和陆齐铭的误会解除后,我对张娜拉好像没那么大的反感了。

    有句话说,如果敌人让你生气,那就说明你还没有战胜她的把握。

    起初我讨厌张娜拉,是因为她身边站着陆齐铭。而现在,她对我来说,只是一个陌生人,因为她的名字前,再也不会挂着陆齐铭的名字了。

    正当我和米楚她们嘻嘻哈哈时,病房的门被推开,我微笑着抬起头,看到陆齐铭焦灼的脸。

    他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冲到我的病床前,然后一把把我抱进怀里,喃喃地叫道,洛……陆齐铭很少会这样温柔地叫我的名字,而这个突如其来的温热怀抱也使我鼻子一酸,真的是暌违已久的拥抱。多少个午夜梦回,我就是在想念这个拥抱里泪湿了眼的。正当我眼底氤氲出雾水时,旁边的米楚她们却啧啧地笑起来。

    我反应过来,赶紧把眼泪逼回心底,尴尬地推开陆齐铭,低下头。此刻,我的脸热得都可以在上面煎个蛋了。苏冽拍着齐铭的肩膀说,洛施交给你了,我们先走了。

    说着,他们一群人便冲我挤眉弄眼地走出房间。

    而房里的空气也在他们出去的那一瞬安静了下来。隔了许久,我才听到陆齐铭一声低低的叹息声,他说,傻瓜……这个熟悉的称呼让我突然“哇哇”地哭起来,我边抽泣边说,你不要叫我傻瓜,你都把我叫傻了……陆齐铭被我莫名其妙的眼泪吓了一跳,他手足无措地上来给我擦眼泪,说,好了好了,不叫了不叫了,别哭别哭。

    我觉得我真是矫情地在演琼瑶剧,陆齐铭越是安慰我,我越是放肆地哭,弄得我旁边病床的老太太一个劲地看我,估计她是闲得慌把我俩当电视剧看了。

    最后陆齐铭好说歹说才把我给劝住,而我也因为骨折,需要在医院里躺一周左右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是陆齐铭陪着我的,听着他躺在沙发上发出平静的鼻息声,我有了从未有过的安心。

    这个世上有家的地方,就是有爱人在的地方。

    不过还没等我安心多久,便被模糊的亮光惊醒,我朝亮光的地方望去,是陆齐铭的手机在闪。

    借着亮光,他的脸显得异常踯躅,我起身轻声喊道,齐铭。

    陆齐铭听到我的声音,立刻抬起头应了一声,然后关怀备至地朝我奔来,怎么了,洛施?

    你……这么晚怎么还没睡?我抬起下巴点了下他手机的位置。

    嗯。齐铭低下头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出什么事了吗?我问道。

    娜拉在楼下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我站在原地,窗棂上有凉风吹进来。黑暗里,我看不清陆齐铭脸上的表情,但却感觉出来,他在担心她。

    原来一直是我低估了敌人的实力。

    我咬了咬嘴唇,费力地说,齐铭,这么晚了,你也该回去了。

    陆齐铭抬起头看我,黑暗与光亮交接,我看到他仓皇的脸,他说,洛施,我陪着你。

    最后我与陆齐铭僵持着,我站在窗边,看着楼下的路灯下,有一个人影在那里不断地徘徊。

    她的等待姿态让我疲倦,也让我心底又刮起了一阵冷风。我转头有点恹恹地说,齐铭,你回去吧。

    不知道为什么,经过我和陆齐铭这场意外的分别后,我突然开始有点相信命运了,我相信,不是自己的,强留都留不住。

    只是那晚,陆齐铭仿佛与我较劲般,非要留在病房里。我知道,或许他心里也有同我一样的预感,如果这次他走,或许我们就是永久的分离。而这次他留,那此后,我们将继续演绎伉俪情深的画面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我睡得不是很熟,偶尔会从梦里醒来一下,看到陆齐铭坐在病床的旁边,于是就安心地握着他的手再次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他的脑袋俯在病床的边沿,掌心温暖如旧。

    我想很久很久之后的我,如果明白那时的宁静是我们最后的相守,恐怕我一整夜都会睁着眼睛,好好地将我的男孩看清楚。

    因为,那天晚上他留在了我身边,却失去了我们此后的很多年。

    【5】残忍的话,其实是将你之前的美好幻想全部颠覆的话。

    第二天清晨,我在阳光里醒来。陆齐铭大概出去洗了把冷水脸,我睁开眼,就看到他眉眼清澈地坐在床前定定地望着我。我在他的注视下竟然开始不好意思起来,他温柔地对我笑,递过来茶杯和已经挤好牙膏的牙刷,然后端着一次性的杯子,让我刷牙漱口。陆齐铭总会体贴得让人想落泪。

    我刷完牙后,他又递给我湿毛巾擦脸。

    洗漱之后,他摸着我的头问,饿了吗?

    我用力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他说,你等着,我出去给你买早饭。

    我曾经认为残酷的话是“我恨你”、“再也不想见到你”,或者是“你怎么不去死呢”这种带着仇恨性质的话。

    但那一天,我认识到了,残忍的话,其实是将你之前的美好幻想全部颠覆的话。

    就好像陆齐铭这句“你等着,我出去给你买早饭”。

    我抱着这样美好的想法等着他,等了一秒又一秒,一分又一分,从早晨九点等到十点。不过是步行五分钟的距离,他却一个小时都没回来。

    我心凉如水地望着窗外,遥遥路的尽头,没有熟悉的少年的身影。

    我终于按了床头的铃叫护士,麻烦她帮我叫一份外卖。

    我想起曾经看过的电影《天下无贼》,刘若英在失去刘德华后,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饭菜,其实她并非全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,而是她难过了,她难过得不知道怎么才能填充空荡荡的心。

    就像现在的我一样,大口大口地吞咽着面前的米饭,直至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昨天晚上齐铭和我说话时,我扫了一眼他的手机,是张娜拉发给他的短信,齐铭,我等你等到明天上午。

    其实早晨醒来时,我感觉到我的眼角湿湿的,齐铭问我,怎么了?

    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,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告诉他,我做噩梦了,梦到他又回到了张娜拉身边。

    我怕有些话说出口就会被路过人间的愿望精灵听见,它们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偷偷帮你实现。

    我吃完饭后倚在床头眯着眼看着窗外的阳光,电话突然响起来。

    我接起来,是葫芦,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,洛施,不好了不好了,出事了……葫芦的话让我顿时惊慌失措起来,我的第一反应就是,我误解齐铭了,齐铭没回来是不是因为出什么事了,我真的是该死。

    我胆战心惊地问葫芦,怎么了?发生什么事了?

    葫芦说,张娜拉自杀了!

    葫芦的话惊得我差点将手机摔在地上。虽然我不喜欢张娜拉,可听到这个消息,还是有点不可置信。

    我焦灼地问,到底怎么回事?

    葫芦说,我也不清楚,现在她应该在去医院的路上。刚刚齐铭打电话给我,让我先送点钱过去。

    我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桌子,终于知道为什么齐铭没有回来了。

    葫芦大概是一边开车,一边讲电话,所以声音有点模糊,眼看着你和齐铭就要重修旧好了,她这一割可真了不得,我琢磨着把你俩的情意都给割断了。

    我放下电话时有点难过。

    但却是那种爱得太用力之后,疲软的难过。

    昨天晚上我还告诉自己,有些人,强留是留不住的,现在却又心怀忐忑地害怕他是“失之我命”。

    我打电话给陆齐铭,却被告知他的手机不在服务区,大概是没电了。

    我无聊地靠在床沿上,翻着米楚帮我带来的小说。苏扬发短信说他一会儿过来。因为我的骨折,苏扬完成公司的事后,又请了几天假在这里陪我。

    有时候我真庆幸自己的独立,离父母比较远,因为这样,不管我出什么事,都可以隐瞒下来,免却他们的担心。

    但是,在我无聊地看书时,蒋言却来了。

    他说,那本书被你盯破洞了。

    我惊愕地抬起头,他的脸一本正经,找不到笑点。

    我对他翻了个白眼,继续低头看书不理会他。反正我现在是病人,病人最大,谁还管你是不是老板。

    他说,喏,给你的。我还没来得及反应,手上便多了一个信封。我打开来,毛爷爷红光满面的脸闪花了我的眼睛。

    有奶就是娘,有钱就是爷。我立刻跟川剧变脸似的变得满脸笑容,但还是保持了矜持,假意把钱递到蒋言手边,充满歉意地说,抱歉蒋总,昨天的事我还没完成就进这里了,这个钱我不能拿。

    我边说边瞟着那个厚厚的信封,表情却坚定得跟英勇就义的英雄一样。

    哦,这个是你的医疗保险,保险公司给的。蒋言慢腾腾地说着,你不用的话,我就带回去当公款好了。

    啊……我恨不得尖叫着扑上去喊,还老娘的钱。但是我不敢,即使我在很多人面前张扬得不可一世,就连牛×的苏冽,我都可以对她颐指气使。但不知道为什么,每次一到蒋言面前,我就跟个小绵羊似的。

    所以此刻,我只能虚弱地笑道,哦,这样啊……那个……既然是保险公司的赔偿,那我还是拿着好了……蒋言面无表情地又把信封递给了我,但是我觉得这个腹黑的人心里肯定在偷着乐。

    他说,里面也有公司给你的补偿。

    鉴于之前的反复,我不敢再说什么,只能点头诚惶诚恐地说,谢谢谢谢,我爱公司,公司是我家。

    蒋言不理会我的神经病言论,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,拿起桌子上的苹果就吃起来,边吃边低头发短信,一点都不介意旁边还有我这么一个……病人。我觉得我比真空还微不足道,好歹真空还能影响空气指数,看他这状态,我整个一无声无息。

    我也顿觉没重量,便自觉地拿起书继续看。

    蒋言说,书倒了。

    我抬起头,他瞟了我一眼,我红了脸,但是又觉得莫名其妙。我一病人干吗要怕他?

    不是那谁说过唯病人与女子难养吗?我两者兼是,所以在他说“你应该多锻炼一下,腿才会好得快点时”,我理直气壮地瞪了他一眼,无赖地说道,又没人扶我,我怎么锻炼。

    但他的下一句话就让我差点从床上摔下来,他说,我不是在这里吗?

    于是,那天上午,很诡异地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,我像个老佛爷一样在地上蹦蹦跳跳,旁边的蒋言跟个奴才一样搀扶着我,我开心地使唤着他。

    这就导致病房的门被推开我都没注意。

    直到陆齐铭站在我面前,我才抬起头,看到他忧伤的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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