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0.第60章 双成·缓缓归 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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双成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下午，他不想动，也没力气动。他努力逼自己睡觉，可不管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，眼前全是五千。一想到这辈子是真的要永远失去五千了，双成就陷入无边的绝望，比当初失去一条腿还绝望心碎。他真的不想动，只希望就这么一直一直躺下去，什么也不想，什么也不做……
桂花做好晚饭，让罗承宗去叫双成下来吃饭。
“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？孩子一下午都那么躺着。”罗承宗皱眉道。
“你就别管了，我是帮他治病，你想看他一个大小伙子，就一直这样过啊？”桂花这次是下了狠心，一定要促成双成这门亲事。
“得了吧，就你还治病！”罗承宗懒得跟妻子多说，上楼去叫双成。双成原本不想起来，见是爸爸亲自来叫他，无奈地挣扎着起床下楼。
天还亮着，桂花把饭菜摆到院子里，就着天光去吃饭。双成的腿出事回家后，奶奶就住到庙上去了，大成没回来，平时家里只有三个人吃饭。
饭桌上的气氛很沉闷，三人都没怎么说话，倒是围着桌子转的鸡和大黄狗挺热闹。双成见黄狗一直在自己腿边蹭，扔给它一块骨头，黄狗叼着骨头啃了一会，突然不啃了，它冲着院门口叫了两声，撒欢地跑了过去。
“骨头都不啃，你这是……”双成话没说完，一抬头看到院门口竟然站着五千，筷子从他手上落下，表情凝固在脸上。
桂花和罗承宗也奇怪回头，两人同声惊呼：“五千！”
站在院子门口的正是五千，她独自一人回来了。
五千眼含热泪，一步步走过来，走到双成跟前。双成痴痴地看着她，连站起来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。五千在他身边蹲下，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腿，触手如石，五千泪如雨下，抱着双成的腿恸哭失声。
双成一动也不敢动，他觉得这好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梦，他不敢动，怕一动，梦就醒了。桂花和罗承宗看着心酸，两人什么也没说，安静地看着他们。连黄狗，也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。
五千在双成裤子上擦拭眼泪，抬起泪痕犹在的脸：“双成哥，桂花妈妈，爸爸，我回来了。”
“好好好，回来就好，回来就好。还没吃饭吧，正好赶上了，我给你添饭。”桂花手忙脚乱地给五千拿碗筷添饭，之前她心里其实一直有点埋怨五千，可看到五千这样回来，桂花的心一下软了，所有的埋怨都无影无踪。
双成还陷在五千突然出现的震惊中不敢出来，僵硬地坐在那儿像个木雕，也不说话，也不动，生怕眼前是个梦境，一动就会破灭。
“五千哪，你来这儿你爸妈知道吗？”罗承宗很意外，五千突然出现，叶存厚夫妇竟然没有按之前的约定，给他们打电话。
“知道。”
“真的知道？你可别自己一个人乱跑，让大人操心。”罗承宗还是不放心。
“真的知道，要不，您给我爸爸打个电话吧。”五千说。
桂花盛了一碗饭递给五千，两眼不转睛打量她：“你这人可真是！五千都这么说了，还能有假？咱们五千从小到大，什么时候说过谎？让孩子先吃饭吧，电话等会儿再打。五千啊，你怎么这么瘦？气色也不好，是生病了吗？快吃吧，多吃点。”
“现在已经没事了，桂花妈妈。”五千双手接过碗，坐在双成身边大口吃饭，看到双成还坐在那儿不动，五千轻轻推了他一下，“双成哥，你吃啊。”
双成恍然回过神来，他一把抓住五千的手臂，拖下她手中的碗：“你怎么回来了？你不是……要结婚了吗？”
“不结了。”五千看着他。
“不结了？”桂花和双成齐道。
“我有双成哥，怎么可能跟别人结婚。你们先别问，我饿，我要吃饭。”双成连忙放开五千的手臂。
“你先吃饭，先吃饭。是没吃午饭吗？”桂花赶紧给五千夹菜，三人都放下了筷子，看着五千在那儿狼吞虎咽。因为拿钱的时候只想着够买车票就好，五千身上的钱不够吃饭，她这一天多的时间，只在下火车后吃了一个馒头。
“我听说你们两家已经在准备结婚的事，为什么又不结？”五千刚放下碗，桂花就急着问。
“我想跟双成哥在一起，跟双成哥结婚。”五千说得非常坦白。
“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结婚呢？童家要怎么办？你爸妈他们怎么办？你这孩子啊！怎么可以这样做事！”罗承宗摇摇头，“你是因为不肯结婚，一个人跑到这儿来的吗？”
五千低下头，她也知道自己给家人、给童舒留下了一个烂摊子。
“是……因为双成吗？因为知道双成的腿受伤，所以……”桂花小心地问。
五千抬头看着双成的眼睛，眼中又浮起泪光，她伸手轻轻打了一下双成。
双成抓住她的手，勉强躲开五千的眼神，他嗓子发干：“不用同情我，我的腿跟你没关系，你明天就回去吧，别任性。”
五千没有说话，还是那么看着双成，执着又深情。双成心都要化了，他伸手抚摸着五千的头发：“都要做新娘子了，怎么这么瘦？脸色也不好，还有，干嘛把头发剪这么短？我不是让你不要剪……这是什么？”
双成的手无意触到五千头上的伤疤，他把五千拉到自己跟前，撩开她的头发，五千头皮上的伤疤，醒目地暴露在已经开始降临的夜色中。
双成站起来，要拉五千往屋里灯光下查看，因为一条腿不便，他一个趔趄，差点摔倒。五千赶紧扶住他，双成一站稳，便拉起五千往里走，桂花和罗承宗也赶紧跟了进来。
灯光下，五千藏在头发中的几道可怕伤疤，醒目地呈现在大家眼前，刺痛了罗承宗一家人的眼睛。双成抚摸伤疤的手微微颤抖：“这是什么？你……怎么受伤了？”
“哦。”五千泪眼模糊，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委屈。
“怎么受的伤？还在头上！看这伤疤，你伤得不轻啊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？现在还痛吗？有没有落下什么毛病？怎么不告诉我们呢？”桂花心痛得不行，握着五千的一只手，一连串问。
“现在已经好了，桂花妈妈。我是去年七月受的伤，被一个掉下来的广告灯箱给砸到了。”
“怎么这么不小心呢！这该多危险啊，我说你怎么瘦成这样，脸色也不好，原来出了这么大的事！应该是伤得很重吧？痛吧？该多痛啊！你说你们俩，怎么就这么不顺呢！双成把腿伤了，你就把头伤了！你这傻丫头，怎么说也认了我这个干妈，发生这么大的事，怎么能不告诉我们一声呢！”桂花抹起了眼泪。
“对不起，桂花妈妈。我昏迷了好几个月，醒来后又什么都不记得，像个傻子一样。我不记得自己是五千，不记得双成哥，不记得桂花妈妈和爸爸，也不记得落梅庵的师父……有好长一段时间，我把你们全都忘了。十几天前，才突然想起你们来的。”五千说着话，不停地在双成的衣袖上蹭去自己脸上的泪水。
罗家三人面面相觑，他们做梦也没想到，五千音讯全无时，曾经历过这样的生死劫难！
双成抓着她的肩，几乎窒息。他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，他的五千竟然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，而他却完全不知道！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……你竟然……你竟然……”他艰难喘息着，说不出话来。
在他心里，五千正在自己家里，在父母家人的关爱中，在那个把她捧在掌心的恋人身边，过着平安幸福的生活。因为这样的愿景，他才放开五千的手，可结果她竟然是那样九死一生！
五千紧抿着双唇，一脸委屈地伸手抱紧双成，把脸埋进他胸前。双成低下头，用力去亲五千的头发，紧紧紧紧地抱她在怀中。
“我就说嘛，五千怎么会完全不跟我们联系！连庙里师父也不联系。原来你遭了这么大的罪！孩子啊，你怎么就这么多难呢！还以为回到你爸妈身边就只会享福，哪想到你受的苦更大！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肯放过你呢！你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啊！”桂花几乎是在哭诉。
“你又来了！什么前世造孽？这叫大难不死！”罗承宗低声吼桂花，“五千啊，你既然来了，咱们有话慢慢再说。你还是先给你爸妈他们打个电话吧，你一个人过来，他们应该不放心。”
双成松开五千，五千抬起头，抹去脸上的泪痕：“哦，我差点忘了，我没带手机。”
“你手机都没带就一个人跑回来？五千，你该不会是自己……偷偷跑回来的吧？”罗承宗急了。
五千有些尴尬地点点头。
“你！你这孩子啊！怎么这么不懂事呢！桂花，赶紧把手机拿过来给叶院长打电话，她这突然不见了，家里人该多着急啊！”
“我留了信的，他们应该知道我来这儿了。”五千倒是说得一脸坦然。
“他们要是知道，应该会给我们打电话的！”罗承宗一把抢过桂花拿来的手机，拨通叶存厚的电话。电话通了，五千不由自主地往双成身后躲了一下。
“叶院长吗？我是罗承宗啊。我给您打电话，是想告诉你们一声，五千她刚刚到我家了……嗯，还好还好，你们放心……我们也不知道……好的好的，我让她听电话。”罗承宗把手机递给五千，“五千，你爸要跟你说话，快接啊！”
双成替躲在身后的五千接过手机，放到五千耳边，五千小声说：“爸爸……”
听到女儿的声音，电话那边的叶存厚长叹了一口气，他没有责怪五千，事已至此，责怪何用？更何况，五千哪里又做错什么了呢？对这样一个历尽磨难的、特别的女儿，让她按自己的心意生活，大概是对她最好的关爱吧。叶存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。
“红豆，你一路上还顺利吗？”“哦。”
“见到双成了吗？”“哦。”
“他还好吧？你桂花妈妈也还好吧？奶奶呢？都好吧？”“哦。”
“红豆啊，爸爸妈妈还有爷爷，我们大家商量了，以后谁也不会再逼你跟童舒结婚。你想跟双成在一起就在一起吧，只要你幸福就好。童舒那儿我们会劝他的，你不必放在心上。”“哦。”
“红豆，你就没话跟爸爸说吗？怎么只会哦哦哦的。”
“哦……谢谢爸爸。”五千想了想又问，“小麦姐和宝宝都还好吗？”
“挺好的，宝宝像你小时候一样可爱，她们都很好。”女儿的简洁表达让叶存厚有些无奈，“红豆，双成在旁边吗？你把手机给双成，爸爸有话跟他说。”
五千松了一口气，赶紧看双成：“我爸爸说要跟你说话。”
就站在旁边拿手机的双成，已经听到叶存厚的话，他把手机移到自己耳边。
“叶伯伯，我是双成，您请说。”
“双成啊，你的腿现在还好吧？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？”
“叶伯伯，我的腿完全没问题，做事、走路都没问题。谢谢您，帮我那么多。”
“那都是我应该做的，你的腿没事就好。咱们不说这些，你听说了红豆之前受伤的事吗？她有没有说？”
“刚刚听她说了。”
“我不知道她说清楚没有，她去年伤得很重，完全是捡回来一条命。我们没有把这事告诉你，也是不想让你们大家跟着一起难过，当时还以为她会一辈子成植物人呢。她醒来后，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五千时的事，也不记得你们。你也知道，红豆被拐卖的那段经历，对我们一家人来说，是个恶梦。我们也希望她全部忘掉，好好生活，所以没有再与你们一家人联系。十几天前，她无意中看到你的照片，一下子什么都想起来了。也不顾大家的反对，毁了失忆时跟童舒定的婚约，趁她嫂子生孩子家里没人，一个人悄悄跑去找你了。唉，她为了你，把我们全家人都抛弃了……”
“伯父，我……”双成看着五千，伸手揽住她肩膀用力抱了抱。
“双成，你什么都别说，听我说完。我也知道你非常爱我们家红豆，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，也没有怪她。你该给了她多大的安全感和真心，红豆才会这样离不开你。作为她爸爸，我是真心谢谢你。对了，红豆有没有说她怎么受伤的？她是救童舒受的伤。”
“啊？”双成惊讶地看五千。五千一脸幸福地看着他，对他和父亲的通话并没有兴趣，也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。
“她没说？那个灯箱本来是砸向童舒的，红豆把他推开，自己被砸了。红豆醒来后，我们原以为，两人这样的生死缘分，童舒又那么爱红豆，所以就准备让他们结婚，红豆当时也是同意了的，婚礼就定在五月初。谁知道她一恢复记忆，马上就不肯结婚了，我们也拿她没办法。双成，红豆自己说，她可以为童舒去死，但活着，就只想在你身边活。”
双成眼眶红了，几欲泪下，默默地把五千拉得离自己更近，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，五千有些不解，害羞地低下头。
“她话都说到这份上，我们还能说什么！因为她这一句话，我们大家决定成全她，成全你们，这也是你们的缘分。双成，我们当初反对你和红豆的事，不是说你不好。我相信，你也能体谅我和她妈妈的心情，特别是红豆的妈妈。”
“是，叶伯伯。”
“现在，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你了，让她在你身边好好活着吧。红豆头上的伤虽然好了，但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，还很虚弱，你替我们好好照顾她，也替我拜托你妈妈照顾她。今后，只要她幸福，你们幸福就好，肯定会幸福的。至于我们，你们想来看我们就过来，我们不会去打扰你们的。”
“叶伯伯，您别这么说……您放心，五千就是从你们的手掌心，到我的手掌心。”这一刻，双成感到自己的心，总算是回到它应该待的位置了。
“那就好。我们总觉得她应该过红豆的人生，其实她现在已经变成五千，不再是红豆了。你们两人都遭了这么多罪，以后一定要彼此相爱，相互怜惜，相互扶持，这辈子好好在一起，过平安幸福的生活。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，一定要告诉我们……”
双成收起手机后，什么也没说，紧紧抱着五千，把脸埋在她的颈间，泪如泉涌。他的心，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涨得满满的——还能这样抱着五千，还能这样一辈子抱着五千！他还有什么可求的？就算少了一条腿又如何？有五千在身边，一切残缺都不算残缺！双成激动地抱起五千，他忘了自己只有一条腿，抱起五千时太用力差点摔倒。反而是五千赶紧扶住他。两人相对一笑，笑中含泪。
“双成哥，我爸说什么了？”
“你爸让我们在一起幸福地生活。五千，我们可以在一起了！再也不分开，永远不分开！”
罗承宗和桂花惊喜地对望了一眼，桂花伸手拭去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挂满的泪。她什么话也没说，突然拔腿就往外跑。
“这么晚，你去哪儿？”罗承宗一把拉住她。
“我得赶紧去找胖子妈！”桂花挣脱他的手跑了出去。
双成牵着五千的手，踏着月色往落梅庵去。
一路上，两人不时相视而笑，却没怎么说话。因为身边有彼此，两人人生中所有的缺失与空白，仿佛一下就填满了，不用问什么，也不用承诺。双成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步都踩得踏实，五千也知道每一步该迈向哪里。
“双成哥，我没回来时，你在家里做什么？”五千走到双成面前，双手拉着他的手，倒退着往前走。
“我？明天早晨我带你看，后山上全是我家种的桔子树，已经开满了花呢！你闻闻，有花香吧？都是我和爸爸妈妈在照顾，到秋天，我们一起摘桔子，你可以吃个够。”
“好。”五千深深吸了一口气，“好香！”
“你好好走路，别摔倒了。对了，我还学会了扎风筝，明天我就给你扎个风筝玩！”双成边说边把五千拉到身边并排走，“五千，我……特别想你，天天都想。昨天晚上我还在想，这么香的空气，我们五千也不能来呼吸一下，没想到，今天你就来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五千笑意盈盈，“我知道你肯定在等我回来，所以才回来的啊。”
“可是你那么痛的时候，我都没有能够陪在你身边。”
“你那么痛的时候，我也没有能够陪在你身边啊。双成哥，这样也好，我们自己痛自己的，不用一起痛。不管以前的事，反正都痛过了，我们以后不管怎样也不分开，一辈子在一起。”
双成点头：“嗯，一辈子在一起。对了五千，你看到什么照片想起我？是你嫂子照的那张吗？我也天天看着那张照片想你呢。”
“不是小麦姐拍的那张。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在落梅岭拍的，照片里面，你坐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棵梅树下面。他办摄影展，小麦姐带我去看，就看到了你，然后我就全想起来了。”
“你说的是去年冬天到我们村来拍照的那个人吧？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了我的照片，唉！这真是天意。”
五千也点头叹息：“是啊，幸亏有他拍的照片！双成哥，你说我怎么这么傻，竟然把你给忘记了，我怎么可以忘记你！居然完全不记得有你！真的不记得！要不是小麦姐，我可能就跟童舒哥结了婚，那以后想起你来也迟了。”
听到童舒的名字，双成有些不自在：“他，现在怎么样了？”
五千停下脚步，双成也跟着停下来。
“怎么啦？”
“童舒哥哥很难过，可我也没办法。我也没有什么能为他做的，大家都说我很坏呢。我是灾星，总是祸害人。”说到童舒，五千情绪变得有些低落。
“是灾星也没关系，就祸害我一个人吧。”双成揽过五千，“五千，我丢了一条腿，你为他死过，从今以后，我们谁也不欠，你不用难过，也别觉得对不起谁。”
五千用力点头，她正是这样想的。其实她并不完全明白双成话里的意思，她也不想弄明白。但有一点她很肯定，那就是，她和双成，再也不会分开——而这，就足够了。对于生活，她从来没有什么太高的追求，也没有太多的欲望，她只想在双成身边活着，呼吸着，这又有什么错呢？就算是错，她也不想改。
“空气真新鲜，真香！”五千张开双臂，仰着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乡村夜晚清凉甜蜜的空气。
落梅庵到了，五千放开双成的手。
“双成哥，我到了，你自己回去吧。”五千说着就往落梅庵走。
“那你什么时候出来？记得出来，我在外面等你呢。”双成突然又抓住五千的手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，这不是废话么，五千当然会出来。
“双成哥，我有很多事很糊涂，没什么追求，也没什么出息。不过，有一件事一直是很明白的，就是和你在一起，你放心回家吧。”五千用力握了握双成的手，独自进了落梅庵。
双成看着五千的背影消失在落梅庵宁静的灯光中，脸上弥漫起一片绵绵不断的、幸福的微笑。
他没有急着离开，而是走进院中，坐在那个小时候常坐的石凳上。月光照在他的脸上，安详宁静。
这一次，五千从落梅庵出来后，自己就是她的归属了。
双成抬头仰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，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，他分明地感觉到有幸福正在降临。
一阵微风轻轻掠过，几朵小小的白色花瓣花悠悠地飘落在他的掌心……
双成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下午，他不想动，也没力气动。他努力逼自己睡觉，可不管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，眼前全是五千。一想到这辈子是真的要永远失去五千了，双成就陷入无边的绝望，比当初失去一条腿还绝望心碎。他真的不想动，只希望就这么一直一直躺下去，什么也不想，什么也不做……
桂花做好晚饭，让罗承宗去叫双成下来吃饭。
“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？孩子一下午都那么躺着。”罗承宗皱眉道。
“你就别管了，我是帮他治病，你想看他一个大小伙子，就一直这样过啊？”桂花这次是下了狠心，一定要促成双成这门亲事。
“得了吧，就你还治病！”罗承宗懒得跟妻子多说，上楼去叫双成。双成原本不想起来，见是爸爸亲自来叫他，无奈地挣扎着起床下楼。
天还亮着，桂花把饭菜摆到院子里，就着天光去吃饭。双成的腿出事回家后，奶奶就住到庙上去了，大成没回来，平时家里只有三个人吃饭。
饭桌上的气氛很沉闷，三人都没怎么说话，倒是围着桌子转的鸡和大黄狗挺热闹。双成见黄狗一直在自己腿边蹭，扔给它一块骨头，黄狗叼着骨头啃了一会，突然不啃了，它冲着院门口叫了两声，撒欢地跑了过去。
“骨头都不啃，你这是……”双成话没说完，一抬头看到院门口竟然站着五千，筷子从他手上落下，表情凝固在脸上。
桂花和罗承宗也奇怪回头，两人同声惊呼：“五千！”
站在院子门口的正是五千，她独自一人回来了。
五千眼含热泪，一步步走过来，走到双成跟前。双成痴痴地看着她，连站起来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。五千在他身边蹲下，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腿，触手如石，五千泪如雨下，抱着双成的腿恸哭失声。
双成一动也不敢动，他觉得这好像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梦，他不敢动，怕一动，梦就醒了。桂花和罗承宗看着心酸，两人什么也没说，安静地看着他们。连黄狗，也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。
五千在双成裤子上擦拭眼泪，抬起泪痕犹在的脸：“双成哥，桂花妈妈，爸爸，我回来了。”
“好好好，回来就好，回来就好。还没吃饭吧，正好赶上了，我给你添饭。”桂花手忙脚乱地给五千拿碗筷添饭，之前她心里其实一直有点埋怨五千，可看到五千这样回来，桂花的心一下软了，所有的埋怨都无影无踪。
双成还陷在五千突然出现的震惊中不敢出来，僵硬地坐在那儿像个木雕，也不说话，也不动，生怕眼前是个梦境，一动就会破灭。
“五千哪，你来这儿你爸妈知道吗？”罗承宗很意外，五千突然出现，叶存厚夫妇竟然没有按之前的约定，给他们打电话。
“知道。”
“真的知道？你可别自己一个人乱跑，让大人操心。”罗承宗还是不放心。
“真的知道，要不，您给我爸爸打个电话吧。”五千说。
桂花盛了一碗饭递给五千，两眼不转睛打量她：“你这人可真是！五千都这么说了，还能有假？咱们五千从小到大，什么时候说过谎？让孩子先吃饭吧，电话等会儿再打。五千啊，你怎么这么瘦？气色也不好，是生病了吗？快吃吧，多吃点。”
“现在已经没事了，桂花妈妈。”五千双手接过碗，坐在双成身边大口吃饭，看到双成还坐在那儿不动，五千轻轻推了他一下，“双成哥，你吃啊。”
双成恍然回过神来，他一把抓住五千的手臂，拖下她手中的碗：“你怎么回来了？你不是……要结婚了吗？”
“不结了。”五千看着他。
“不结了？”桂花和双成齐道。
“我有双成哥，怎么可能跟别人结婚。你们先别问，我饿，我要吃饭。”双成连忙放开五千的手臂。
“你先吃饭，先吃饭。是没吃午饭吗？”桂花赶紧给五千夹菜，三人都放下了筷子，看着五千在那儿狼吞虎咽。因为拿钱的时候只想着够买车票就好，五千身上的钱不够吃饭，她这一天多的时间，只在下火车后吃了一个馒头。
“我听说你们两家已经在准备结婚的事，为什么又不结？”五千刚放下碗，桂花就急着问。
“我想跟双成哥在一起，跟双成哥结婚。”五千说得非常坦白。
“那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结婚呢？童家要怎么办？你爸妈他们怎么办？你这孩子啊！怎么可以这样做事！”罗承宗摇摇头，“你是因为不肯结婚，一个人跑到这儿来的吗？”
五千低下头，她也知道自己给家人、给童舒留下了一个烂摊子。
“是……因为双成吗？因为知道双成的腿受伤，所以……”桂花小心地问。
五千抬头看着双成的眼睛，眼中又浮起泪光，她伸手轻轻打了一下双成。
双成抓住她的手，勉强躲开五千的眼神，他嗓子发干：“不用同情我，我的腿跟你没关系，你明天就回去吧，别任性。”
五千没有说话，还是那么看着双成，执着又深情。双成心都要化了，他伸手抚摸着五千的头发：“都要做新娘子了，怎么这么瘦？脸色也不好，还有，干嘛把头发剪这么短？我不是让你不要剪……这是什么？”
双成的手无意触到五千头上的伤疤，他把五千拉到自己跟前，撩开她的头发，五千头皮上的伤疤，醒目地暴露在已经开始降临的夜色中。
双成站起来，要拉五千往屋里灯光下查看，因为一条腿不便，他一个趔趄，差点摔倒。五千赶紧扶住他，双成一站稳，便拉起五千往里走，桂花和罗承宗也赶紧跟了进来。
灯光下，五千藏在头发中的几道可怕伤疤，醒目地呈现在大家眼前，刺痛了罗承宗一家人的眼睛。双成抚摸伤疤的手微微颤抖：“这是什么？你……怎么受伤了？”
“哦。”五千泪眼模糊，突然觉得说不出的委屈。
“怎么受的伤？还在头上！看这伤疤，你伤得不轻啊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？现在还痛吗？有没有落下什么毛病？怎么不告诉我们呢？”桂花心痛得不行，握着五千的一只手，一连串问。
“现在已经好了，桂花妈妈。我是去年七月受的伤，被一个掉下来的广告灯箱给砸到了。”
“怎么这么不小心呢！这该多危险啊，我说你怎么瘦成这样，脸色也不好，原来出了这么大的事！应该是伤得很重吧？痛吧？该多痛啊！你说你们俩，怎么就这么不顺呢！双成把腿伤了，你就把头伤了！你这傻丫头，怎么说也认了我这个干妈，发生这么大的事，怎么能不告诉我们一声呢！”桂花抹起了眼泪。
“对不起，桂花妈妈。我昏迷了好几个月，醒来后又什么都不记得，像个傻子一样。我不记得自己是五千，不记得双成哥，不记得桂花妈妈和爸爸，也不记得落梅庵的师父……有好长一段时间，我把你们全都忘了。十几天前，才突然想起你们来的。”五千说着话，不停地在双成的衣袖上蹭去自己脸上的泪水。
罗家三人面面相觑，他们做梦也没想到，五千音讯全无时，曾经历过这样的生死劫难！
双成抓着她的肩，几乎窒息。他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，他的五千竟然经历了这样可怕的事，而他却完全不知道！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？……你竟然……你竟然……”他艰难喘息着，说不出话来。
在他心里，五千正在自己家里，在父母家人的关爱中，在那个把她捧在掌心的恋人身边，过着平安幸福的生活。因为这样的愿景，他才放开五千的手，可结果她竟然是那样九死一生！
五千紧抿着双唇，一脸委屈地伸手抱紧双成，把脸埋进他胸前。双成低下头，用力去亲五千的头发，紧紧紧紧地抱她在怀中。
“我就说嘛，五千怎么会完全不跟我们联系！连庙里师父也不联系。原来你遭了这么大的罪！孩子啊，你怎么就这么多难呢！还以为回到你爸妈身边就只会享福，哪想到你受的苦更大！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肯放过你呢！你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啊！”桂花几乎是在哭诉。
“你又来了！什么前世造孽？这叫大难不死！”罗承宗低声吼桂花，“五千啊，你既然来了，咱们有话慢慢再说。你还是先给你爸妈他们打个电话吧，你一个人过来，他们应该不放心。”
双成松开五千，五千抬起头，抹去脸上的泪痕：“哦，我差点忘了，我没带手机。”
“你手机都没带就一个人跑回来？五千，你该不会是自己……偷偷跑回来的吧？”罗承宗急了。
五千有些尴尬地点点头。
“你！你这孩子啊！怎么这么不懂事呢！桂花，赶紧把手机拿过来给叶院长打电话，她这突然不见了，家里人该多着急啊！”
“我留了信的，他们应该知道我来这儿了。”五千倒是说得一脸坦然。
“他们要是知道，应该会给我们打电话的！”罗承宗一把抢过桂花拿来的手机，拨通叶存厚的电话。电话通了，五千不由自主地往双成身后躲了一下。
“叶院长吗？我是罗承宗啊。我给您打电话，是想告诉你们一声，五千她刚刚到我家了……嗯，还好还好，你们放心……我们也不知道……好的好的，我让她听电话。”罗承宗把手机递给五千，“五千，你爸要跟你说话，快接啊！”
双成替躲在身后的五千接过手机，放到五千耳边，五千小声说：“爸爸……”
听到女儿的声音，电话那边的叶存厚长叹了一口气，他没有责怪五千，事已至此，责怪何用？更何况，五千哪里又做错什么了呢？对这样一个历尽磨难的、特别的女儿，让她按自己的心意生活，大概是对她最好的关爱吧。叶存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。
“红豆，你一路上还顺利吗？”“哦。”
“见到双成了吗？”“哦。”
“他还好吧？你桂花妈妈也还好吧？奶奶呢？都好吧？”“哦。”
“红豆啊，爸爸妈妈还有爷爷，我们大家商量了，以后谁也不会再逼你跟童舒结婚。你想跟双成在一起就在一起吧，只要你幸福就好。童舒那儿我们会劝他的，你不必放在心上。”“哦。”
“红豆，你就没话跟爸爸说吗？怎么只会哦哦哦的。”
“哦……谢谢爸爸。”五千想了想又问，“小麦姐和宝宝都还好吗？”
“挺好的，宝宝像你小时候一样可爱，她们都很好。”女儿的简洁表达让叶存厚有些无奈，“红豆，双成在旁边吗？你把手机给双成，爸爸有话跟他说。”
五千松了一口气，赶紧看双成：“我爸爸说要跟你说话。”
就站在旁边拿手机的双成，已经听到叶存厚的话，他把手机移到自己耳边。
“叶伯伯，我是双成，您请说。”
“双成啊，你的腿现在还好吧？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？”
“叶伯伯，我的腿完全没问题，做事、走路都没问题。谢谢您，帮我那么多。”
“那都是我应该做的，你的腿没事就好。咱们不说这些，你听说了红豆之前受伤的事吗？她有没有说？”
“刚刚听她说了。”
“我不知道她说清楚没有，她去年伤得很重，完全是捡回来一条命。我们没有把这事告诉你，也是不想让你们大家跟着一起难过，当时还以为她会一辈子成植物人呢。她醒来后，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五千时的事，也不记得你们。你也知道，红豆被拐卖的那段经历，对我们一家人来说，是个恶梦。我们也希望她全部忘掉，好好生活，所以没有再与你们一家人联系。十几天前，她无意中看到你的照片，一下子什么都想起来了。也不顾大家的反对，毁了失忆时跟童舒定的婚约，趁她嫂子生孩子家里没人，一个人悄悄跑去找你了。唉，她为了你，把我们全家人都抛弃了……”
“伯父，我……”双成看着五千，伸手揽住她肩膀用力抱了抱。
“双成，你什么都别说，听我说完。我也知道你非常爱我们家红豆，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，也没有怪她。你该给了她多大的安全感和真心，红豆才会这样离不开你。作为她爸爸，我是真心谢谢你。对了，红豆有没有说她怎么受伤的？她是救童舒受的伤。”
“啊？”双成惊讶地看五千。五千一脸幸福地看着他，对他和父亲的通话并没有兴趣，也不在意他们在说什么。
“她没说？那个灯箱本来是砸向童舒的，红豆把他推开，自己被砸了。红豆醒来后，我们原以为，两人这样的生死缘分，童舒又那么爱红豆，所以就准备让他们结婚，红豆当时也是同意了的，婚礼就定在五月初。谁知道她一恢复记忆，马上就不肯结婚了，我们也拿她没办法。双成，红豆自己说，她可以为童舒去死，但活着，就只想在你身边活。”
双成眼眶红了，几欲泪下，默默地把五千拉得离自己更近，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，五千有些不解，害羞地低下头。
“她话都说到这份上，我们还能说什么！因为她这一句话，我们大家决定成全她，成全你们，这也是你们的缘分。双成，我们当初反对你和红豆的事，不是说你不好。我相信，你也能体谅我和她妈妈的心情，特别是红豆的妈妈。”
“是，叶伯伯。”
“现在，我把我的女儿交给你了，让她在你身边好好活着吧。红豆头上的伤虽然好了，但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，还很虚弱，你替我们好好照顾她，也替我拜托你妈妈照顾她。今后，只要她幸福，你们幸福就好，肯定会幸福的。至于我们，你们想来看我们就过来，我们不会去打扰你们的。”
“叶伯伯，您别这么说……您放心，五千就是从你们的手掌心，到我的手掌心。”这一刻，双成感到自己的心，总算是回到它应该待的位置了。
“那就好。我们总觉得她应该过红豆的人生，其实她现在已经变成五千，不再是红豆了。你们两人都遭了这么多罪，以后一定要彼此相爱，相互怜惜，相互扶持，这辈子好好在一起，过平安幸福的生活。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，一定要告诉我们……”
双成收起手机后，什么也没说，紧紧抱着五千，把脸埋在她的颈间，泪如泉涌。他的心，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涨得满满的——还能这样抱着五千，还能这样一辈子抱着五千！他还有什么可求的？就算少了一条腿又如何？有五千在身边，一切残缺都不算残缺！双成激动地抱起五千，他忘了自己只有一条腿，抱起五千时太用力差点摔倒。反而是五千赶紧扶住他。两人相对一笑，笑中含泪。
“双成哥，我爸说什么了？”
“你爸让我们在一起幸福地生活。五千，我们可以在一起了！再也不分开，永远不分开！”
罗承宗和桂花惊喜地对望了一眼，桂花伸手拭去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挂满的泪。她什么话也没说，突然拔腿就往外跑。
“这么晚，你去哪儿？”罗承宗一把拉住她。
“我得赶紧去找胖子妈！”桂花挣脱他的手跑了出去。
双成牵着五千的手，踏着月色往落梅庵去。
一路上，两人不时相视而笑，却没怎么说话。因为身边有彼此，两人人生中所有的缺失与空白，仿佛一下就填满了，不用问什么，也不用承诺。双成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步都踩得踏实，五千也知道每一步该迈向哪里。
“双成哥，我没回来时，你在家里做什么？”五千走到双成面前，双手拉着他的手，倒退着往前走。
“我？明天早晨我带你看，后山上全是我家种的桔子树，已经开满了花呢！你闻闻，有花香吧？都是我和爸爸妈妈在照顾，到秋天，我们一起摘桔子，你可以吃个够。”
“好。”五千深深吸了一口气，“好香！”
“你好好走路，别摔倒了。对了，我还学会了扎风筝，明天我就给你扎个风筝玩！”双成边说边把五千拉到身边并排走，“五千，我……特别想你，天天都想。昨天晚上我还在想，这么香的空气，我们五千也不能来呼吸一下，没想到，今天你就来了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五千笑意盈盈，“我知道你肯定在等我回来，所以才回来的啊。”
“可是你那么痛的时候，我都没有能够陪在你身边。”
“你那么痛的时候，我也没有能够陪在你身边啊。双成哥，这样也好，我们自己痛自己的，不用一起痛。不管以前的事，反正都痛过了，我们以后不管怎样也不分开，一辈子在一起。”
双成点头：“嗯，一辈子在一起。对了五千，你看到什么照片想起我？是你嫂子照的那张吗？我也天天看着那张照片想你呢。”
“不是小麦姐拍的那张。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在落梅岭拍的，照片里面，你坐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棵梅树下面。他办摄影展，小麦姐带我去看，就看到了你，然后我就全想起来了。”
“你说的是去年冬天到我们村来拍照的那个人吧？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了我的照片，唉！这真是天意。”
五千也点头叹息：“是啊，幸亏有他拍的照片！双成哥，你说我怎么这么傻，竟然把你给忘记了，我怎么可以忘记你！居然完全不记得有你！真的不记得！要不是小麦姐，我可能就跟童舒哥结了婚，那以后想起你来也迟了。”
听到童舒的名字，双成有些不自在：“他，现在怎么样了？”
五千停下脚步，双成也跟着停下来。
“怎么啦？”
“童舒哥哥很难过，可我也没办法。我也没有什么能为他做的，大家都说我很坏呢。我是灾星，总是祸害人。”说到童舒，五千情绪变得有些低落。
“是灾星也没关系，就祸害我一个人吧。”双成揽过五千，“五千，我丢了一条腿，你为他死过，从今以后，我们谁也不欠，你不用难过，也别觉得对不起谁。”
五千用力点头，她正是这样想的。其实她并不完全明白双成话里的意思，她也不想弄明白。但有一点她很肯定，那就是，她和双成，再也不会分开——而这，就足够了。对于生活，她从来没有什么太高的追求，也没有太多的欲望，她只想在双成身边活着，呼吸着，这又有什么错呢？就算是错，她也不想改。
“空气真新鲜，真香！”五千张开双臂，仰着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乡村夜晚清凉甜蜜的空气。
落梅庵到了，五千放开双成的手。
“双成哥，我到了，你自己回去吧。”五千说着就往落梅庵走。
“那你什么时候出来？记得出来，我在外面等你呢。”双成突然又抓住五千的手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，这不是废话么，五千当然会出来。
“双成哥，我有很多事很糊涂，没什么追求，也没什么出息。不过，有一件事一直是很明白的，就是和你在一起，你放心回家吧。”五千用力握了握双成的手，独自进了落梅庵。
双成看着五千的背影消失在落梅庵宁静的灯光中，脸上弥漫起一片绵绵不断的、幸福的微笑。
他没有急着离开，而是走进院中，坐在那个小时候常坐的石凳上。月光照在他的脸上，安详宁静。
这一次，五千从落梅庵出来后，自己就是她的归属了。
双成抬头仰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，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，他分明地感觉到有幸福正在降临。
一阵微风轻轻掠过，几朵小小的白色花瓣花悠悠地飘落在他的掌心……